“舒舒走了。”李近天站在窗边，眼神十分落寞，丝毫不像之前用鞭子抽李舒舒的那种恐怖，反倒是有点可怜。
“近天……”李近天的夫人谷雨靠在门边，看着自己丈夫的背影。
谷雨一直都知道李近天内心的痛苦，但是她却始终不敢说——对于李家家主来说，挑起整个李家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上有一群老头看着，下有全体族人看着，他不得不让自己看起来强硬，他——必须无情。
“谷雨，我真的对了吗？先是把自己的弟弟妹妹赶出去，然后又让自己的女儿恨透自己，也离开自己。”李近天看着自己的手。“这个家主……我真的该做吗？”
谷雨两手包住李近天的手。“你必须要坚信自己没有错，不然你的弟弟妹妹和舒舒我们将一个也保护不了。”谷雨抬头看着李近天的眼睛。
“果然如此吗……”
“而且我们也不是在暗中帮助小鱼他们一家吗？”谷雨低头说到。
李近天无奈地笑笑。“这……或许就是我们唯一能为他们做的了。”
“不过，近天……”谷雨的手越抓越紧。
李近天头上冷汗直冒。
“今天你没去送舒舒，”谷雨抓得李近天手扭成一团，“是想造反吗？”
“不敢不敢，饶命啊!”
“董事长，您弟弟妹妹他们……”
李近天转头怒斥到那人，“不要跟我提那两个人的名字!”
“可是……董事长……”
李近天转过去，拿起自己的茶杯。
“他们死了……”
哐的一声，李近天的茶杯掉在地上，茶水散了一地。
李近天的手颤抖着，问到:“他们是怎么死的？”
“听说是有人发现了他们的关系，然后他们就被赶出了自己家，结果……”
“在另一座城市自杀了。”
“他们生下的那个下贱种呢？”
“失踪了，听说有人看见他和一个白发小女孩走在一起。”
李近天背对着那人，“死了好!我李家的耻辱也就随着他们两个的死，彻底清了!哈哈哈哈哈哈哈!”李近天狂笑着。
谷雨站在门口，拍了拍那人的肩膀，让他下去。
门缓缓关上……
“够了吧，他走了……”
李近天嘭的一声跪在地上，手盖住自己的脸，虽然还是在笑，但笑声显得那么无力、痛苦。“我就一个罪人!”
“真正该死的是我啊!”
谷雨走过来，从背后轻轻抱住他。
“那我也是罪人，我也该死，我没有阻止你将他们赶走。”谷雨渐渐将李近天抱紧。
“对了!”李近天好像意识到什么，“小鱼和小雪!”但他好像又回想起什么。
“不对……是李鱼和李雪。”他内心无法原谅自己，甚至不愿意用自己的嘴去亲昵地叫他们，因为——他不配……
“那两个孩子我已经暗地里派人去找了，相信会有结果的。”谷雨说到。
但……却始终没有消息传来。从李近天得知他们死讯开始，他一个月总会有几天晚上将自己关在李鱼妈妈小时候住的房间。夜深人静的时候，独自一人，看着窗台上的月光，内心被自责与内疚充斥着，久久不得排解。
现在……
“你说我们这么突然跑到舒舒家里去，她会不会怪我们？”李近天不安地问到，手捏着自己下巴，思考着。
“不是你自己要跟过来的吗？”谷雨看着李近天，好气又好笑。
“谁会想要去看那个让人操心的女儿!”李近天转头。“开玩笑的，哈哈哈。”
谷雨收回自己的眼神。
李近天摸摸自己的后脑勺，“不过舒舒会不会不在家啊？”
谷雨眯着眼睛，笑着扶着自己脸。“先说好，别到时候到处翻舒舒的柜子。”
“我只不过是想确定她有没有男朋友了而已。”李近天大笑着。
“不行。”
“是!我不会这么做的!”
“不过要是李鱼和李雪还活着，现在也应该都上中学了吧。”他看着街上走来走去的青少年，转而低下头，一言不发。
车停在李舒舒家门前。
“怎么办，老婆，要见到舒舒了，不知道她对我气消了没有？”李近天长叹一声。
谷雨瞟一眼，眼神里似乎闪烁着刀光。
“是是是，老婆，我马上去敲门!”李近天长叹一声，走到门前，理理衣服，一脸严肃，敲门。
“请问是谁？”里面传来一阵男声。
李近天脸色变得有些不好了。“这小丫头片子，居然找了男朋友也不告诉我。”李近天扯扯自己的领结，一脸的不愉快。“我是李舒舒她爸。”李近天压低声音说到，语气里充满威严。
“舒舒姐的爸爸？”那男声疑惑到。
“这声音，好像有点耳熟……”李近天回想着，但就是回想不起来。
“伯伯……”
一个弱小的身影出现在李近天的记忆里，那是他最不愿意触及的地方。
“小鱼……”
门缓缓打开，一个陌生又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当年那个娇小的男孩已经长成一个少年。
李近天愣在那里，忘记了自己是为什么来这里的。
“李鱼，我……”
“近天!”谷雨喊到。
李近天马上变回那个冷酷无情的自己。他向李鱼质问到:“你怎么在这里？!”
李鱼听着他的语调，虽然心里有些害怕 却没有后退，而是站在那里。“我……”
“这是我女儿的家，你为什么在这里？!”李近天悄悄地瞟了一眼背后车里的司机。谷雨转身对司机说了些什么。
车渐行渐远。
李近天不讲情面地推开李鱼，走进去。这突然的一推让李鱼不知所措，靠在一边墙上。
“哥，怎么了？”
李近天抬头看向女声的方向。
“没什么事，只是舒舒姐的爸爸来了，你上去继续做你的事情，没事的。”李鱼看着面前这个男人，对着李雪说到。
“可是这样不会特别不礼貌吗？”
“没事的，伯伯不是那么计较的人。”
“喔。”
李鱼长舒一口气。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李鱼。”李近天将手背在背后，视线并没有落在李鱼身上。他走进客厅，后面谷雨跟了进来。
“你过得还好吗？”李近天冷不丁地冒出这样一句话。
李鱼看向李近天的背影，不知道李近天想表达什么。“还好。”
“你爸妈的事情我听说了，他们……”
“别说了，我不怪你，只是……”李鱼低下头，让头发遮住自己的脸，压低声音说到，“请别让雪儿知道，拜托了。”
“她还不知道吗？”
李鱼点点头。
“真是为难你了……”
李鱼微笑着默默摇头。“没有的事，真正不容易的是伯伯你，不是吗？”李鱼从刚才李近天的话就已经明白了。
“来杯茶可以吗？”李近天走到沙发那边坐下。
“嗯……”
李舒舒拖着疲惫的身躯，重重地靠在门边的墙上，一脸的生无可恋。“每天都这么累!”李舒舒手无力地敲着门。
“小鱼，姐姐我要死了!”
“来了，”李鱼将门打开，扶住李舒舒，“别说得那么夸张。”
李舒舒靠在李鱼的肩膀上，一脸倦意，眼睛一睁一闭之间，仿佛看到了一个身影——一个——她一直害怕着的身影。
“你怎么来了？!”李舒舒马上精神起来，走到李鱼面前，将李鱼护在身后。
李近天将茶杯放下，站起来走过来。
李舒舒看着那张曾经让她退却的那张脸，往后退了退，却死活没有从李鱼前面走开。“我告诉你!”
李近天停步。
“我已经不想再被对你的恐惧所支配，我已经不再是那个会因为李家家法而畏缩不前的那个小女孩了。”
李近天脸色渐渐有些不好看了。
“我知道你看小鱼不顺眼，我知道你看不起小鱼的出生，我知道你只在乎李家的家业，很好!你尽管去在乎李家，我所在乎的，我所愿意保护的，不是那些脸上挂着假笑，而心里却内心骂我无数遍的族人。我所愿意去保护的只有两人，一个在楼上，而另一个……”
“就在我身后!”
“你。”李近天被她这一连串的话逼得张不开嘴，心里有些上火。
“我很后悔……”李舒舒低下头，泪水顺着吓眼眶溢出，“后悔自己竟然会因为自己的笨蛋老爹的一句话而忘了身为一个姐姐的责任，害怕到逃跑，不过当我再次将小鱼的手抓在手里的时候，我就决定了，不管那些人怎么看他与小雪，我都不会再放手，这是我对我自己的承诺。”
同样的情景，那样的熟悉，也是李舒舒挡在李鱼面前，也是面对着李近天。但李舒舒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自己，而是一个更加坚强，更加勇敢的姐姐。
“啪……”
李舒舒没有动，而是结结实实地承受这一掌，没有半点犹豫，眼神里放射出的那种坚定，闪着别样的光芒。
“随便你!”李近天甩手，气愤地从李舒舒身边走过。谷雨看了一下李舒舒的脸，对着李鱼说到，“小鱼，记得帮舒舒稍微处理一下。”
“嗯。”
李近天走在街上，谷雨从背后追了过来。谷雨看着李近天的笑，那是一种欣慰的微笑。
“老婆，舒舒长大了，长成了一个比我更好的人，一个比我更勇敢的人了。”
谷雨抱住李近天的手臂。“是啊。”她笑笑。
“要是我当初有和自己女儿一样的勇气，那种不管如何都想要保护住自己所在乎东西的勇气，或许……他们就不会死。”
“可是舒舒不是在照顾小鱼和小雪吗？或许，这算是她在救我们吧——从对你弟弟妹妹的愧疚之中。”
“嗯。”
“不过……”
“怎么了？”
“你敢打我女儿，胆子可真是肥了不少啊。”
李近天感觉自己的左手渐渐被抓得痛了起来。
“下次不敢了，老婆!”
“痛!”
李鱼看着李舒舒噗嗤一笑，“谁叫你那样对伯伯说话的呀，被打得脸肿起来也怪不了谁。”
“我不是为了保护你们吗？”李舒舒叉着腰，一脸自豪。
“可是伯伯只是过来看看你而已啊，又不是要把我们赶出去。”李鱼拿着喷雾，抓住李舒舒的脸。“好，乖乖的，别动。”
李舒舒一脸吃惊。
“那你为什么不阻止姐姐干傻事啊，小鱼～”李舒舒盯着李鱼，楚楚可怜。
“我看你喊得那么起劲，‘我要保护的人就在我身后’，‘这是我对我自己承诺’。”李鱼模仿着李舒舒当时的神情假装一脸严肃说到。
李舒舒被他这样一说，头重重地沉下去，脸上一红。
李鱼轻轻地抚摸着李舒舒的头。
“谢了，”
“我勇敢的姐姐。”
温暖的灯光下，李鱼手的那种触感李舒舒一直都记得，伴随那句话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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